代家湾最看重的品质,是勤快。勤快的表现,是这个人时刻闲不住,要么在山上砍柴,要么在田里挥锄,要么在家洗衣做饭、编筐织篓;勤快的证明,是家里牲口养得肥,庄稼种得好,红苕苞谷产得多,蔬菜人畜有得吃,灶屋的水缸是满的,院坝的柴禾堆得高高的,屋里屋外收拾得亮亮堂堂,大人小娃穿戴得利利索索,衣服裤子上的补巴都补得周周正正……在村人眼里,勤快简直代表了一切。勤快就有饭吃,勤快就有衣穿,勤快就能找到媳妇子……只要勤快,什么都会有。称道别人,第一个词,多半是勤快。谈婚论嫁,第一关心的,就是男方女方勤快不勤快。大人表扬小孩,多说这个娃娃好勤快,批评自家的孩子,也往往因为小孩不勤快,没有主动扫地、抬水,听见圈里牛羊饿得直叫唤,没有主动牵到坡上放牧,只知道贪玩,不知道给爸妈打帮手干正事,就叱骂“懒家伙,懒得烧蛇吃!”这句话像是没有道理的。烧蛇吃怎么可以跟懒挂上钩?蛇肉多香啊,懒到还有蛇烧着吃,做这样的懒人简直太舒服了。又常听到老辈子教育小孩:勤快人手搓脚,懒人子脚搓脚。这是告诉你洗脚的正确方法:弯下腰,用双手扣摸脚上的污垢。与之相反,抱着个手,光用两只脚相互搓来搓去,那就不对,是懒惰的表现。关于勤快的教育,就这么深入到生活的各个细节。 乡村生活最依赖的不是脑袋,而是手脚。书读得再多,人再聪明,在乡村可能并不吃香,因为他的知识和聪明往往用不上。四肢发达的人,只要舍得力气,必定可以从慷慨的山川土地获得回报,养活自己和一家人。所以,代家湾村人这么看重勤快,是有道理的。一勤遮百丑,勤快的人,再差劲也可以打六十分了。上屋场贤树爸是肢残人士,别人担心他找不到媳妇,他还是找到了,虽然对方也是个残疾。贤树爸凭的就是一个,勤快。虽然瘸着一条腿,干活不比腿脚好的人差。他手里拄的打杵子是他的另一条腿,他算得有两条半腿,他能比别人差吗?因为他特别的勤快,所以今天代家湾老三队的三十来户人家当中,这唯一一户残疾、双残家庭,夫妇和睦,家庭顺遂,不断地改建房屋,两个儿子健康成长,家庭经济社会事业发展得比一般家庭还好,贤树爸可谓功德圆满。 勤快的品质在乡村这么重要,在乡村生活的却并非都是勤快人。每个村庄都这样:有勤快的,还有少数几个特别勤快的人,起早贪黑,生怕别人比他更勤快;也一定有懒的,却不一定是真懒,更不是那种懒到烧蛇吃的懒,也许就是因为一村的人都特别勤快,把他比下去了,本来不懒,也显得懒了。
石爷爷可以算是代家湾显得懒的懒人子。 石爷爷的大名当中并没有一个“石”字,大概小名叫石头,小辈们就喊作石爸、石爷爷了。他家有老母亲,有妻子,有两儿一女。老母亲年迈,还是小脚,七八十岁了,虽还能扛着锄头下地,但总归得石爷爷养着;妻子是心脏病,整天疼得哼哼唧唧,除了灶台锅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不得其他活;两儿一女比着肩读书,都是吃长饭的孩子。一家六张嘴,主劳力只一个,压力大过一般人家了,比贤树爸日子难过。贤树爸好歹是一个人,哪怕腿瘸着,一个人的口粮好挣。贤树爸不仅要挣一个人的口粮,他还起心挣两个人、三个人、四个人的口粮。说到做到,有一天,他提着两块腊肉,翻青石,坐班船,从巫山县城郊区某村接回来一个眼盲耳聪的婶子,一个人果然慢慢变成四个人。了不得!贤树爸勤快,不是一般的勤快。这个两条半腿的男人,给代家湾树立了勤扒苦挣的好榜样。 石爷爷被贤树爸比下去了。 大队保管室门前有一块大院坝。队里开社员大会,撕苞谷,打谷子,晒粮食,放电影,都在这个大院坝。对小孩,这是撒欢的运动场。傍晚,队里大沟两边的娃娃,都自觉在这里集中,踢毽子、丢沙包、捉迷藏、撵人——喊一声跑,大家四散跑开,剩一个追,被追上的那个人,就接力追他人。院坝里呼嗨连天,像花果山一众猴子在操练。稍晚,往往听见大人叱骂、小孩哭喊,是玩意未尽的娃娃,被爹妈揪着耳朵、抽着荆条,撵回家去。 这院坝北面的石坎上,一栋半包围式老瓦房的靠东,挨着两间偏厦。偏厦墙面龟裂剥蚀,朝西开了一个大门,很大的门——代家湾的门都是很大的,家家都很气派的样子。走进堂屋——同时也是灶屋,四面墙壁让灶火烟子熏得油光闪亮,当门口,墙根卧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别家小孩往往就扶着门框了望,惊惶犹疑,轻易不敢踏过门槛。棺材一头,墙上开了一个后门,外面接着一通矮棚,是牲口圈、茅厕。人在堂屋吃饭、歇息,也就听见牛羊的叫唤,闻到圈舍、茅厕的气味。堂屋左侧一个小门进去,是一家老小的卧室,东一个床,西一个床,装粮食的扁柜、扁桶紧靠床边,半空里吊着筐子、篮子,挨墙又吊着一块珍贵的老腊肉,屋里黑咕隆咚,只有屋顶几匹玻璃瓦漏下几道天光。 堂屋的棺材本来已拒人千里之外,这黑咕隆咚的卧房也让人心惊胆战,邻家来借斧头的小娃娃不敢稍事停留,夹紧屁股沟子飞快地逃了出去。 这是石爷爷的家。 作为家庭男主人、唯一的壮劳力,石爷爷像所有代家湾男人一样,努力操持着这个家庭全部人畜的吃喝拉撒。他种着集体分给他的四五亩地,养着村里有些人家养都没有养的牛羊,他家缸里有水,院坝里有柴,生活派给这一家人的活路,该他干的,他带着儿女,全都干了。实实在在地说,他是勤快的。 村里的活儿太多,而且没有一件轻松的。无论田里的、坡上的、水中的,挖地、点种子、薅草、砍柴、插秧、掰苞谷、打谷子……样样实在、沉重,像大青石头。干活的人,兴许出门时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到收工回家来,多半累得像狗一样,灰着个脸,话都不愿说。干不完的活,搬不完的石头,搬来搬去还总是那些石头,一般的人,达不到那个境界的人,笑容一定随着血气慢慢消耗了去。对外人还好,对家里人,从早到晚挂着一张苦瓜脸,全然看不到笑的表情。每天,他都早早地起,晚上擦黑了才归。牛没吃饱,他要骂娃;饭煮晚了些,他要吵女人;田里的苗叫过路牲口啃了,他要生气,就站在路上骂牲口,要叫他知道是哪头牛羊啃的,他兴许跑去狠狠给它几鞭子;树上快熟的杏也让他操心,虽说树根捆了一抱刺条,他还是担心别人要摘杏……总而言之,每天搞不完的活,操不完的心,他实在是累坏了。但他是个勤快人,从小到大如此,他懒不起来,就像陀螺,被穷苦紧巴的生活抽打着,停不了啦。而且,从内心里,他也害怕成为别人轻蔑、嘲讽的眼神里的懒人子,他害怕停下来。 但他终于也有眉头舒展的时候。当他背着沉重的筐子、支着打杵子在村道上停下来,微风习习,那一刻,他是舒适的。随风而来的,还有如女人般润滑的歌声。于是,这舒适的人忍不住笑骂起来:“这个家伙,又发骚了!” “大河涨水小河浑,手把船儿往上撑,情妹在前郎在后,吃了秤砣铁了心,撵不到情妹不甘心……” 那是石爷爷在唱歌。从另一条村道上,从另一道山梁上,或是从大沟对面,从坡下的苞谷林中,又或是从后面山坡上,从牛羊屁股后头……石爷爷的歌声传来。小小的山湾,歌声回荡,像有一个高音喇叭,代家湾三队的哪一个角落,都能听到。 这个石爷爷,脸皮白净一点,身体文弱一点,不像代家湾人。过细一看,大手大脚,包着头帕,浑身一股跟庄稼、牲口打堆的青草味、腥臊气,是代家湾人。再过细一看,又有哪里不像。是哪里呢? 石爷爷身材瘦削,颈背微弓,常眯缝着眼,没笑也在笑,是个善相、喜相。他爱唱,爱玩。打鼓,是他的拿手技。他有一面牛皮鼓,平常少见。村里有红白喜事,这鼓一定出场。在迎亲的队伍里,在丧事夜锣鼓的现场,石爷爷把牛皮鼓吊在胸前,两只手分别捏着一根鼓槌,鼓槌纤细,在鼓面跳舞,急切时,不见鼓槌,只见影子飞舞,流光闪烁。任着双手细微灵巧地舞动,石爷爷一派安闲逍遥,好像手也不是他的手,是别个的手,是神仙的手。他一会儿仰头闭目,一会儿侧耳聆听,一会儿环顾左右,继而目视远方,瘦削的脸上蒙着一层庄重而陶醉的光辉。破败的房子,干不完的农活,永远填不饱的人畜肚腹,现在都是遥远到与他不相干的事情了。围观的村人都相信:这时刻,这个石头、石爸、石爷爷啊,就是代家湾最得意的人! 石爷爷有这种本领:从清苦、压抑的生活中跳脱出来。跳脱,哪怕是暂时,哪怕是一袋烟的功夫,从清苦转向它的背面,从压抑翻到它的上面。这种本领,也许是逼迫形成,也许是天赋所得,反正村人少有,石爷爷有。他能够跳脱,他善于跳脱。借村人的红白喜事,甚至,无需凭借,他都能随时跳脱。所以,村里时不时听到他吼唱山歌。那些荤的素的歌子,娱乐他自己,也顺带轻松愉悦一村老小。石爷爷带了头,隔着大沟,离一面坡,离两道梁子,埋头劳作的村人,有喉咙痒的,也便和着石爷爷的歌子,对唱起来。原本一片寂静,只有知了在烦闷地嘶鸣,有牲口时不时无聊地吼叫,村里各处,潜藏着的人们正挥汗如雨,默默地、咬牙切齿地与土地、与庄稼战斗,这时纷纷浮出水面,相互笑骂、打闹,发泄郁积的不快。沉闷灰暗的村子便像撕开一条缝隙,吹来了清风,照进了光亮。 石爷爷唱得兴起,又禁不住旁人撩拨,往往越唱越荤:"情妹生得白吔,交个煤炭客哟,与郎亲个嘴儿嘛,屙尿黢麻黑啰⋯⋯" 远近的村人一律张着耳朵听,笑疯了,羞臊的女人们骂着:挨刀的石爸呀!挞岩的石爸呀! "石爸,你莫把你家沙牛当情妹了哦。你一唱歌,它都不吃草了,横直望住你。" 石爷爷回道:"它望的是你们年轻人咯。" "石爸,你今年又多收几千斤红苕哦!" 旁人不懂,还问:"啷个他要多收?" "我们的苕都挖了,他家的苕还在长着嘛。石爸,你说是不?" 种庄稼,无论红苕、洋芋、苞谷、菜蔬,石爷爷总会比别人晚几天。还是那个原因,是一村的人都急,都生怕自己落后,都往头里抢。石爷爷也并没有拖,没有多耽搁,他只是他那个老样子,慢慢悠悠的,稳稳当当的,跟他前边走着的那条母水牛一样。水牛走着,瞅着路边的风景,时不时啃一口野草,它在享受路上的快乐。幸好它屁股后头是石爷爷,换个主人家试试,就不瞅风景不啃野草,也不知道多少鞭子落下来,只怕它不像马一样撒腿飞奔。等石爷爷和他的牛赶到地里开始犁田,别人家的田早犁过了,正下种呢,等李常林下种,别人家的种子已睡了好几天了,要睡醒了,要发芽了……所有的农事,勤快的人总会抢在头里,并且只会做得更多更细,光是这种态度,也会感染到种子和长出的庄稼,它们会把勤快人的渴望变成自己的渴望,在汗水殷勤的浇灌下,格外地长得快,长得好。庄稼最是讲良心,它一定会在收获的时候给侍弄它的村人以对等的回报。 石爷爷又被比下去了。他家的红苕不是比别人多挖,而一定是少挖。 对村人有心无心的嘲讽,石爷爷并不气恼。他始终有一副温和的笑眉眼。不着急,火烧眉毛也不着急,烧了说不定长得还好一些。这个性子是皮得到家了。也许村人已有一种集体无意识,包括石爷爷自己:摆明了,如果代家湾非得有一个皮性子、懒人子,那就让他来当好啦! 他把希望全寄托在儿女身上。 儿女也果然争气,个个懂事,更重要的一一勤快。老重,石爷爷的大儿子,性情也像乃父,老好、温良。上山打柴,总是他打得最多,每次都是一大捆,当得同伴两个人打的柴;打柴的同时,他还放着几只牛羊,这相当于又打了一捆柴;同伴中有打柴打得慢的,多半因为贪玩耽搁了时间,快天黑才手忙脚乱起来,这时叫一声老重,他必定拔刀相助,帮着砍几把,最后还帮着捆柴;其他活路,无论是田间地头,还是家里细务,村里其他小孩干了的,老重一样干,其他小孩没干的、干不了的,老重也干了不少⋯⋯大院坝坎上,常常传出小脚老太婆任性、响亮的喊叫:重娃子,快去挑一担水;重娃子,羊子跑出圈了,快去撵回来……乖乖的重娃子,在他奶奶的喊叫声中,跑上跑下,跑进跑出,跑起了村中一股小旋风。村人听得热闹,也分明听出老太婆的骄傲:她儿子虽然不勤快,但她孙儿够勤快,最勤快! 碧孃,石爷爷的女儿,因为母亲重病、早逝,从小就得做很多事,洗衣做饭,打猪草煮猪食,干的肯定比村里同龄女孩多。失恃、贫寒没有让她变得孤僻卑怯,反而赋予她更多的柔顺和慈悲,小小年纪的碧孃,身上过早地集中了代家湾女性最突出的美德。她是大院坝里一道温暖的光辉,她把代家湾那个最破最黑的房子都照亮堂了。 有这样的儿女,石爷爷算得蛮有福气。 也许,石爷爷天生就该是一个浪漫主义的吟游诗人,最低也该是一个走江湖的艺人,不幸在旅途中被代家湾绊住了,留在这里了。他大概心有不甘,所以也就无所谓的样子,是来体验生活的样子。只有唱歌打鼓,吹牛逗乐,那才显出他的本事,让他称心如意,焕发光彩。儿女勤快、懂事,石爷爷就更有理由万事不着急了。 有一阵,石爷爷不知从哪儿搞来一匹马,也许是骡子。这两样牲口,村人有点分不大清楚,因为它们都是代家湾从没养过的,看起来又是差不多的样子。石爷爷骑着它下地去干活,打马一一也许真的是骡子一一从村里大道上走过,"驾、驾"地喊,蹄声迭迭。村里大人小娃都出来,整整齐齐站在各家院坝里,像看英雄电影。只可惜村道不够长,一碗饭没刨完,神气活现的英雄和他的坐骑就走完村道,空留"驾、驾"余音,电影结束了。 又有一年一一是好些年过去了,那时候,心脏病女人既已死去,小脚老母亲也已死去,老重刚成家,找的湖北媳妇也勤快,全家搬进了弃置不用的大队保管室,房子敞亮了许多,好日子正开头呢,突然老重挖煤冒顶死了,媳妇改嫁,娃刚断奶,想要带娃走,李常林如何能答应,强留下孙子,时刻抱着、背着,用一条布袋捆绑在身上,干活都不解开,好像随时有人要抢要偷这娃一样。后来女儿嫁到外村,小儿子也出门打工,家里就剩爷孙两人,马也早就没得骑了,只常见李常林自己做马,驼着孙子一一好大的小孩了,还坐在他肩头,爷孙俩一起"驾、驾"地叫喊着,在大院坝跑圈,开心得不得了。且说这一年,李常林忽然又整出一个花样,把流落到代家湾的一只猴子拴了,养在家里。这只猴本是外地耍猴人所养,不知怎样丢了或是叫猴子脱逃,应是会些把戏。未必石爷爷打算耍猴挣钱?村人等着看猴戏,石爷爷却只是养着,带猴子出家门都少,出村更没有。石爷爷做了饭,叫孙子吃,又叫猴子一一他给猴子取了名字,猴子就过来吃饭;喝酒,叫猴子,猴子就过来喝酒;抽烟的时候,叫猴子也叼上吸一两口。村人都跑来看稀奇逗猴子,引得猴子抓耳挠腮吱吱叫。猴子给寂寞的家里增添了人气,增添了欢乐。但猴子总是猴子,吃喝拉撒都在屋里,骚臭冲天,整天一个红脸红屁股,像满肚子怨尤,动不动就用爪子抓人⋯⋯ 到老,石爷爷都是这样,秉性难移,仍然好玩爱耍,时不时搞一些节目,让代家湾耳目一新,增加村人谈笑的资料。 有一个说法渐渐流传,或者是石爷爷自己说过,或者是村人揣度石爷爷必有那样在想。 猴子是李贤重变的。 听到这句话,代家湾,应会流泪吧。
代家湾曾有欢乐的大院坝,大院坝坎上,曾住着欢乐的石爷爷。 现在,石爷爷已仙逝。在另一世界,也许石爷爷还像生时一样整天优哉游哉,爱说爱唱,爱打锣鼓,爱整花样,说不定还骑着马,孙子骑着他,他背后还坐着一只猴子一一不,那是代家湾亲爱的老重。 现在,大院坝已经变成菜园。曾经欢乐的那一代少年,已经开始变老。 清苦,是烧红的烙铁,给代家湾留下疼痛的烙印;勤劳,为代家湾树起精神之碑,永远值得铭记,值得传承和弘扬。可是,夜深人静,最让人们不由怀想的,会带来安详甜蜜的美梦的,多半还是那属于懒人子的村庄:让田里的草长一会儿,欺不死庄稼,让牛羊饿一会儿,饿不坏事,让欢乐的鼓声响起来,让树荫下的闲扯扯得长一点,让无所事事的享乐和那些闲散的笑声延长,延长到生命的尽头、村庄的尽头。
后记:当我写完这个石爷爷,我不知道,我写的真的是代家湾的石爷爷,还是我想象中的许多村庄中的石爷爷。我又想到,当我写着、而终将写完我记忆中的代家湾,我也将肯定地疑惑:自己笔下也许并非那个我生于斯长于斯的代家湾,抑或只是我想象中的、我做梦梦见的,属于许多村庄所共有的代家湾。 文中所引两首巫山民歌,系由巫山县机事局干部方裕林捜集整理和创作,特此致谢。 2018年1月13日,巫山竹里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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