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一个完美的男人,举止温文尔雅,衣着时尚得体,头发清爽,牙齿洁白——一看就是那种有教养、有品位,习惯过高品质生活的精致男人。
她觉得自己实在是一个幸运的女人,那么多靓丽能干的女孩幻想能将自己的手放进他优雅的臂弯,他却一路拂花枝而过,独独停留在她的静好面前。
其实她是一个很动人的女孩,嘴角总漾着清甜安静的笑纹。尤其是她那一头乌金一样黑亮的长发,在被风轻轻扬起的时候,有一种荡人心旌的美。
但她总觉得自己不够炫目,在他的几近完美面前。她总隐隐感觉自己有哪儿不对,总担心自己的妆容不够自然,姿势不够优雅,甚至,是不是笑得太多?
或许是因为他有一双习惯于审视的眼睛,即使在他最温情的时候,眼神还是清明得有些微微的寒光,或者说,他的目光始终是有些挑剔的。
他有足够的理由挑剔,谁让他自己那么出色呢?她这样仰望着他欣赏着他,自己几乎要低到尘埃里去。她唯一要去做的,就是努力把自己雕琢成一个能让寒光变得温软的精纯女人。
那天,两人在一家咖啡厅喝下午茶,春光暖暖地从百叶窗后照过来,让她有一种微醺的感觉。在她低头去翻沙发上的杂志时,却听到他有些讶异的声音:“你的头发好像有点头皮屑呢!”
她凛然一抬头,见到镜片后他那双笑意模糊却目光清明的眼睛,“是吗——我,我好像倒从来没有注意到呢?”她下意识地理了一下头发,脸慢慢漾成了红色。
那天回家,她几乎是苍白着脸扑到梳妆镜前,抖开自己那丝缎一样波光闪亮的长发,她瞪大眼睛细细地在发丝间搜寻,那可恶的让她淑女形象大跌的头皮屑。
虽然在穷尽目力后仍是一无所获,她还是坚信,她那看似丝滑闪亮飘逸如缎的头发中,一定藏匿着些让人厌憎的不洁之物,至少他的目光足够能将其逼出原形。
她开始找各种借口避开他。她要让自己清清爽爽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即使是在最挑剔的目光的审视下,她依然完美,雅洁,自信,无懈可击!
于是,每天她把大半的精力都花在自己的头发上,进最昂贵的美发店,用最好的去屑洗发水,一遍一遍极尽细致地洗发护发,还大把大把地吃复合维生素片,为了一头爽洁完美的头发,她不惜代价。
那天她和同事一起在化妆间里补妆,同事拨弄着她那丝缎般顺滑的长发叹道:“你这头发真是羡煞人了!难怪你那么爱发如命。不过——”她的口气由赞叹突然变成了惊讶,“怎么突然间有这么多头屑呢?”
她如雷轰顶,半天怔怔地站在镜前。她终于看到了乌黑的发丝间那些凌厉刺眼的白,那么赫然得让她触目惊心!她的头无力地垂下来,纷披下来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一边滚烫一边冰凉的脸。
她开始整夜整夜地做恶梦,而且每次梦境的内容几乎相似:她站在一间空荡荡的大房子中间,四壁是明晃晃的耀得人睁不开眼的镜子,头顶有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梦中那镜子让人无处遁形的凛凛反光,让她几乎要蜷缩成一团,那种凌厉那种威压像极了她曾熟悉的一种眼光,是的,是几近完美的他在镜片后投身过来的审视的目光……
她的头皮屑伴随着梦境疯长,大片大片像雪花纷纷扬扬从头发上飘下来。她的性情也变得越来越古怪,一天到晚不做任何事,除了一遍一遍地洗她那开始变得有些干枯的头发。
她一直拒绝见他,果决得不留给他任何聊以安慰的解释。在给公司交了辞呈后,她搬离了原来的公寓,并换了手机号,和所有熟识的人断绝了来往。在他看来,她似乎从这个城市里彻底消失了。
他真实地痛苦了很久,几乎每个周末他都会独自去那家咖啡厅,坐在他们曾经习惯的位置,对着百叶窗一个人无言地喝完一壶摩卡。他确实很喜欢她,也始终不能明白,她那样一个柔顺深情的女孩,为什么要固执地突然离开他。
他当然始终不能知道,她曾经不停地做着那样一个恶梦:四壁明晃晃让人睁不开眼的镜子里,折射的都是他眼里清明挑剔的凛凛寒光,而在这扑面而来的寒光里,她被头顶纷飞的雪花埋葬。(猫扑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