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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拉萨，阳光明媚，空气清新。布达拉宫的白墙被粉刷一新，涂料中因为掺了牛奶和蜂蜜，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我怀着一颗虔诚之心，在喇嘛们的诵经声中，步入圣殿，瞻仰其中数不清的佛像、塑像、佛塔、灵塔，发现八座盛有活佛金身的灵塔里并没有仓央嘉措，他早已化身白鹤去了理塘。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这感情真挚，毫无伪饰的诗句出自六世达赖之手，的确让人震撼。他若是平民，可以与意中人双宿双飞；他若是小沙弥，可以还俗；可他是天生的活佛，雪域最大的王，在爱情面前，除了内心的挣扎，什么希望也没有。于是他变成了诗人，以其特殊的身份，写下了若干惊世骇俗、无与伦比的爱情诗篇，享誉世间。他的诗歌粉丝远远超过了追随他的佛教信众。上天给了他多舛的命运，也给了他灵动的艺术天性。 
堆龙德庆达东村不仅风光秀丽，最让人提神的是，这里有一座神秘的贵族庄园，相传六世达赖仓央嘉措当年曾经在这里居住并修行过，写下了那首著名的《在那东山顶上》“在那东山顶上，升起皎洁的月亮。年轻姑娘的面容，渐渐浮现心上。黄昏去会情人，黎明大雪飞扬。莫说瞒与不瞒，脚印已留在雪上” 
我，萃萃还有刘老师，在这个太阳曾经降落过的山谷里缓缓跋涉着，在达东村的村民们不置可否的诧异表情中找寻着，希望能够早点儿触碰到那位特立独行的活佛的足迹，邂逅心里期待已久的不可复刻的禅意与美：“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 
达东村村口，长着一棵硕大的老核桃树，旁边竖着一个牌子，表注着“拴马树”三个字。牌子上的说明很有意思，苏轼的“老夫聊发少年狂”和白居易的“乱花渐欲迷人眼”竟然赫然在上，一时间我竟是嗅不出这雪域高原究竟是至刚还是至柔，是凛冽还是恬美了。 
老村里的神秘贵族庄园已经坍塌，房梁门窗也被取走了，明晃晃的白日光心有不甘地照着残壁断垣，用荒凉向天空叹息着什么，却被吹散在风中。我们在废墟中徘徊，脑子里不再是全仓央嘉措多情美丽的诗句，多了些五味杂陈的人生况味。 
公元1682年，五世达赖圆寂，他的亲信弟子桑杰嘉措，秘不发丧，向外界宣布，达赖喇嘛已“入定”，静居高阁，不见来人，一切事务均由第巴（藏王)桑杰嘉措负责处理。桑杰嘉措派人到民间寻找转世灵童，寻找转世灵童的地点，选在了西藏南部门隅纳拉山下，按照当时黄教的规矩，哪个婴儿抓取了前世达赖的遗物，即证明是达赖转生。1685年，桑杰嘉措找到仓央嘉措，这个门巴族孩子用自己稚嫩的小手改写了命运。 
十四年后，康熙皇帝在平定准噶尔的叛乱中，从俘虏那里偶然得知西藏五世达赖已圆寂多年，十分愤怒，致书严厉责问桑杰嘉措。桑杰嘉措一面向康熙承认错误，一面派人去门巴迎接转世灵童。公元1697年，仓央嘉措被从藏南迎往拉萨，途经浪卡子县时，以五世班禅罗桑益喜为师，受沙弥戒，同年十月二十五日，于拉萨布达拉宫举行坐床典礼，成为六世达赖喇嘛。 
仓央嘉措是一位感情丰富，情窦初开的少年，在家乡已经有了自己的意中人。在达布达拉宫，他受到严格监督学经修道，他常走出庭院散心，而那些年老的经师则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他，恳求他继续学经，生怕被第巴责骂。仓央嘉措出身红教家庭，红教教规并不禁止僧侣娶妻生子，而黄教则严禁僧侣接近女色，更不能结婚成家。对于种种清规戒律繁文缛节，仓央嘉措难以适应。 
仓央嘉措虽有达赖喇嘛之名，却并无实权。第巴独掌大权已久，达赖喇嘛只能作为傀儡存在。生活上遭到禁锢，政治上受人摆布，仓央嘉措内心抑郁，索性纵情声色，这既出于他对自由与爱情的向往，也是他对强加的戒律和权谋的故意反叛。就像他那首著名的诗歌写的：“住进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萨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如今在拉萨八廓街有一家生意火爆，叫做玛迦阿米的饭店，据说就是当年仓央嘉措与情人幽会的地方。去拉萨旅游，不去玛迦阿米吃藏餐，就算不上真正的文青。 
早在五世达赖圆寂后，桑结嘉措便开始了与和硕特汗王的斗争。1705年，桑结嘉措秘密派人在和硕特首领拉藏汗的饭中下毒，事情败露后，拉藏汗大怒，立刻调集大军击溃藏军，杀死桑结嘉措，并致书清政府，奏报桑结嘉措谋反，又报告说桑结嘉措所立的六世达赖仓央嘉措沉溺酒色，不理教务，不是真正的达赖，请予贬废。或许这才是仓央嘉措悲剧命运的真正开始，但除了小时候那次从天而降的“抓周”，历史又何曾给他选择的机会？ 
失去了桑杰嘉错的庇护，坐在布达拉宫里的仓央嘉措感到从未有过的空旷，那个凌驾于他之上，指点江山的大师离去了。拉藏汗就要独掌西藏大权，历史对格鲁派的教众来说，翻越无数的辉煌之后又呈现一处荒凉。仓央嘉措曾经因为失去心爱的姑娘向师傅罗桑益喜请求还俗，此时突然发现将个人的感情放在民族大义之前的荒唐。但是为时已晚，放任的生活、流传在拉萨街头的种种传说，已经成为拉藏汗排除异己的口实。 
无数的高僧大德从四面而来，聚集到拉萨为仓央嘉措祈祷说情，他们声泪俱下的发誓愿为其担保。拉藏汗不敢轻举妄动，他需要借刀杀人，他把六世达赖仓央嘉措踢给了康熙。康熙皇帝权衡当时的政局后下旨：“拉藏汗因奏废桑结所立六世达赖，诏送京师。”仓央嘉措作为一个活佛的荣耀就这样被卸载了。我相信，读过仓央嘉措情诗的康熙内心并不厌恶这位六世达赖，仓央嘉措诗中所呈现的人性光辉远远超出佛法的影响，但帝王的远见和谋略，旨在巩固大清江山，别无他选。 
据说当年的蒙古军队押送着仓央嘉措经过哲蚌寺时，哲蚌寺的僧众将其救下，并与蒙军展开殊死搏斗。活佛的存在就是为了普度众生，仓央嘉措如何能眼见僧众为自己血流成河？他缓缓走出色拉寺。关于仓央嘉措的最终结局，有很多版本，无外乎圆寂或者归隐，令人唏嘘。“洁白的仙鹤啊，请把你的翅膀借给我，我不会飞到很远的地方，我到理塘转转就回来”六世达赖仓央嘉措写下了隐意深刻的《洁白的仙鹤》，留给后人无限遐想。后来，七世达赖在理塘被找到。 
与其他高僧活佛不同，仓央嘉措的一生极具人情味，他的叛逆是历史造成的。他的名字在藏语里的意思为“音律之海”，这似乎是一种昭示，他留下的优美诗歌，是藏族文学宝库中的瑰宝。藏传佛教高僧对其评价为“六世达赖以世间法让俗人看到了出世法中广大的精神世界，他的诗歌和歌曲净化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心灵。他用最真诚的慈悲让俗人感受到了佛法并不是高不可及，他的独立特行让我们领受到了真正的的教益！”有人说仓央嘉措作为宗教领袖，在政治上不成熟，有“妇人之仁”，岂不知“妇人之仁”正是最大最彻底的慈悲，是一位活佛应该具有的伟大品质。 
达东村的村长是神秘贵族庄园的旧主人，我们在他家里了解到，村民们搬离老村已经有12年之久，老房子里较大的木料拆去供奉给了寺庙，村里的寺庙尼玛塘寺早年被毁，也需要重建。仓央嘉措在达东村停留的时间是7天而不是网上传说的3年。我以为他的的说法比较靠谱，仓央嘉措作为六世达赖，如何能够擅离布达拉宫3年之久？ 
在达东村的山麓里有一块形似莲花生大师的天然石头，我们一路寻着去拜谒。莲花生大师是印度佛教史上最伟大的大成就者之一，是藏王赤松得赞从印度迎请到西藏弘扬佛法的印度高僧，他成功创立了西藏第一座佛法僧三宝齐全的佛教寺院---桑耶寺。当我们到达目的地，发现虔诚的信徒们在石头上盖起了庙宇，并在上面涂色，石佛已经与人为塑造的佛像毫无区别。 
当年，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牵着他的小藏白驹，在达东村这片山坳里巡游的时候，应该会有一种暂脱牢笼的欢愉感吧？他所向往的平民生活，近在咫尺却远隔天涯。象征着蓝天、白云、太阳、大地和绿水的五色风马旗在风中呼呼的飘着，它们的诵经声已经传唱了千年。在藏民的心中，仓央嘉措永远是活佛，他只是暂时离开，依旧会回到人间普度众生。觉而不迷，生必有灭，乘愿再来，何需悲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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