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震隆(1933- ) 22岁的谢震隆/1962 在台湾的摄影圈里,真正一家老小从事摄影行业的并不多见,“谢氏兄弟”算是一个比较突出而为人乐道的例子。 从父亲谢锦传开始,谢家五兄弟谢震干、谢震隆、谢震基、谢震业及谢光男,分别在电影、剧照、人像、广告、电视、教学、器材等影像相关事业上学有专长,业余时,三个长兄还都能以“摄影”创作自娱自勉,在圈子里,有一定品评。 谢家兄弟中,老二谢震隆的个性木讷、务实,被公认为“做得多,说得少”。他是五人当中,最先接触摄影,而影响、引发其他兄弟热衷投入。同时,也由于谢震隆和他父亲的摄影渊源最密切、深厚之故,影响了他日后摄影上的理念实现与表现气度。 养鸭人家/台南/1963 幼年的熏陶 谢震隆,1933年出生于苗栗。他的父亲谢锦传早年曾在日本的“东洋摄影专校”学过一番技艺,返回故乡后在苗栗开设“云峰写真馆”,在台湾光复之前,维持了一段不错的人像摄影行业。从小耳濡目染,谢震隆对摄影自有一份亲近与认定之情感。他在小学时,就开始帮父亲冲药洗罐、显影计时,在这些化学药剂与胶卷相纸的触摸中,似乎渐渐凝聚一个摄影生命的长成。 小学四年级的谢震隆,便有机会用父亲的德国制折叠式相机Baby Pearl和“拉金纳”,到学校拍点纪念照或风景相片,加上他自小有素描天分,每年都代表学校参加绘画比赛,名列前茅,有了这些构图与美感的经验及基础,加快了他对摄影的把握与认知。 初三时,他还得过全省中等学校美术奖,但由于对摄影的日渐着迷,自己觉得“画的”没有比“拍的”快,手上有了Rolleicord可以使用,加上经常随父亲外出照相,在家中也开始洗印照片,甚至在初三、高一期间,还在医院中兼差冲洗X光片赚取杂费,这一些大大小小的经历,决定了他日后迈向摄影事业的必然心意。 丰收/兰屿/1966 父亲的影响 谢震隆的初高中是在“省立高雄一中”度过的。光复那年谢锦传带着全家南下,另创事业,却又因经商失败,只得重拾旧业,在高雄开设了“光南摄影社”。但好景不继,摄影社的生意不像以前那么风光,乃又回到苗栗,重新开张“云峰摄影社”,三年的经营不力,终于转往台北开设“台美”摄影补习班营生…… 这些辗转的事业流转,似乎正说明了心态上与实务上一旦认定摄影是种专注的投入与技能的所长,便很难跳出它的营生运作轨迹。正如谢震隆在高中毕业后北上,先后在台北的“威立照相冲洗器材行”待过三年,在板桥开设“东洋照相材料行”二年,又在台南开设“罗来照相材料行”三年,然后进邵氏电影公司当剧照师七年……都离不开“摄影”,因为它已经变成他生活与行为表达的一部分。 谢震隆回忆早年如影随形地跟着父亲到处拍照,学到了三个基本观念:(一)看好、看稳再拍。(二)控制照相机,而不是让它控制你。(三)心中要先有一种“主意”,拍什么?为什么这样拍?这三个观念其实简单易明,只是有太多人在按快门之前,老是忽略或遗忘,再不然就是缺乏观察与思考的能力了。 谢震隆进入社会的第一个工作是1954年在“威立”当摄影与暗房技术员。当时Ansco Color刚引进台湾。他在公司的职务之一是拍摄美军“顾问团”在台的例行活动。他采用一种较自由、不做作、不摆态的摄影方式,赢得许多人赞美,自己无形中受到鼓舞与启示,再加上父亲当初教诲的一些观念做法,使他更有信心用“自然写实”的方式去摄影创作。 怒汉/兰屿/1963 摄影的原动力 谢震隆创作量最丰盛的一段时期是在1961-1963年间。那时,他在台南开设“罗来照相材料行”,为了照相材料行的知名度,也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有别于其他的摄影公司,他需要一些“奖励”与“名分”来替自己的事业铺路。于是他努力在小镇农村间找寻乡情民风猎影,同时也替这变迁的社会百象做一个适时的记录。首先,他选了12张照片送到“中国摄影学会”考“硕学”会员资格,结果被三个评审委员打了零分,他失望气愤之余,转投日本,其中有六张连获日本摄影杂志Photo Art 1963年月例赛入选,他再接再厉,每个月都寄照片参加,结果积分最高,获得该年度小型类(5×7)全年Best 10的第一名。这项第一次由外国人夺得的荣誉,除了带给他实质的奖品外(一套尼康相机、三个镜头、一个银盾),也带给他名声与从事摄影的信心。 谢震隆很坦然地认为,“摄影”的意义对他来说,是去获取这样一个类似“毕业证书”的名分,用在事业或归属上,然后在本行的岗位上好好作为发挥。 除了Photo Art之外,他也在Fuji与Nikkor摄影年度赛中得过大奖。那个年代的摄影家,大部分都把参展比赛当作是创作最大的“原动力”或“引燃线”,这也没什么不对,只是竞赛规则是别人订的,竞赛的体能是有时限的,当年纪渐长,或赢得某一种荣誉后,便容易觉得疲乏或意满而想退出,比较起来,跟自己竞赛,为自己拍照,才可能会是一辈子去坚持的事吧。 上街/板桥/1965 动感的韵味 在六十年代初期的作品中,谢震隆表现了几个不凡的特色。 首先,他对“光”的处理与掌握,有独到的分寸。《农夫出耕》中,早斜的晨曦照射在戏水的鸭群与行走中的农夫和耕牛上,路面的阴影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主体的立体感与画面的纵深度,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光”在这儿,有了生命与情感的动人启示。 其次,他不刻意去“构图”,因此作品显得自然,不匠气。他自称个性上缺少组织能力,没有设计的长处,然而这样的性格用在“自然写实”摄影上,却反而变成优点。《养鸭人家》《上街》《睡午觉》等作品中,他在恰当的角度与刹那间取景,自然而客观的场面构成,也显示了摄影者沉稳的气度。 最后,介于“动静”之中,谢震隆有敏锐的观察力。在《怒汉》《农夫》《丰收》等这些作品之中,因为他抓住了“动”的一瞬,也就抓住了“真”与“力量”的感情。在《母子归家》中,他的“跟拍”效果,加强了画面的生动与题意的气氛。而《老太婆与牛》的照片,谢震隆在摇晃的牛头下定影,一静一动间,呈现了奇异的组合,牛的生命力,就在这失焦的晃动中,更使人惊觉出来。 拿着竹竿、扛着耕具的出勤农夫,扛着灯笼、穿着有趣的赶路男人,张牙怒目、铜肤乱发的达悟土著,左躺右卧、姿态诙谐的睡午觉男人……谢震隆抓住了这些人物的造型趣味,在他们若静若动的举止中,传达了影像的“韵律感”。那农夫与牛的行姿与连接二者的绳线、那直的竹竿与圆的灯笼、赶路人略为前倾的身姿、那达悟族人重叠的肌肤光泽与视线互异的面容、那两个午睡男人手足构成的有机曲线……那么和谐地相对平衡着,虽然他们的动作被相机的快门凝定成静止,但我们的视线将因画面构成的韵律感,仍能领会那一瞬间之中“静中有动、动中有静”的前后连续时空。 农夫出耕/台南/1962 剧照的生涯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谢震隆看到客人送冲的电影剧照实在“不能看”,乃自告奋勇地去拍片现场客串两天,竟获得当时的导演潘垒大为惊赏。也就是这部《情人石》敲开了他进入电影剧照生涯的大门。当潘垒开拍《兰屿之歌》时,谢震隆正式签约,进入邵氏电影台湾分公司,一待就是七年,也成为当时各电影制片公司中最活跃、最高酬的独立剧照摄影师。 从1962年他为电影工作后,断断续续地竟也拍了两百多部电影的剧照,比较有名的包括《兰屿之歌》《蓝与黑》《山贼》《烽火万里情》《洛神》《梅花》《独臂拳王》《笕桥英烈传》,一直到后来的《杀手挽歌》《看海的日子》《流浪少年路》等。 谢震隆的剧照有他一贯“自然写实”的特色,绝不像许多剧照师只会跟在电影机后面“复制”画面,或重新安排摆饰的假象。他有许多动人的剧照都是在演员“不设防”的情形中与正式开拍前后所拍到的,可惜制片老板大都不会贸然采用。对他们而言,剧照就是剧照,是35mm影片中的一格罢了,无所谓“创作”,只是宣传的糖衣而已。 因为剧照工作的忙碌,谢震隆已经没有时间,也培养不出持续的兴致和以前一样拍照了。如他所说,他经由“摄影”已经进入目前还算不错的行业中,只想在“剧照师”的岗位中好好尽自己的本分,或是以一个电影摄影师的位置,拍一两部好片子就心愿已足。 睡午觉/台南赤嵌楼/1963 二十五年回头看 然而,我们有时还是会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感叹。人当然不一定要在江湖,人在一个环境中求生或成长,都有他“身不由己”的苦衷。不过,他如果对一种追求,抱着执迷不惑的信念,对事物的轻重,对价值的认定,有一个清晰而久远的看法,那么,即使在“身不由己”的巢穴中,终有一天,也还能奋力自强,有所逃遁吧。 谢震隆第一回,也是他唯一的一次摄影个展——“兰屿”,是在1965年为配合《兰屿之歌》的上演而举办的,他拍的明星与剧照是比一般人的出色,但最好的还是那些达悟族人的生活写实样貌。“人性”与“真实”在这儿有了最佳的诠释与写照,而且最重要的是在一个历史时空的轨迹中,他替达悟族人留下珍贵的记录。可惜的是,他后来所拍的片子,不再具有如此“可记录性”的题材内容去发挥。因此,离纯粹的个人摄影创作渐远,而没能衔接上当年活跃的步伐。 从1962年到1987年已经过去25年了,谢震隆预计隔年开一个回顾展,将“村镇写实”、“兰屿旧貌”、“剧照选作”分成三大部分展览,而且将有一些卷筒纸的放大照片,占满墙面展出。到时候,我们虽看不到变成剧照师之后的谢震隆,在他所擅长的自然写实“速写”上,有所持续的发挥,但还是可以见到一个脚踏实地的摄影者,25年的一些猎影鳞爪。在六十年代的台湾摄影发展脉络中,谢震隆无疑地踩出了几道前进的足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