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划|本刊编辑部 文|龙方媛 专家支持|张丽 朱身勇 在亲密关系中，两个人难免会有冲突和矛盾，有时还会很受伤。这时，我们都会希望对方能够道歉，哪怕只是说句对不起。然而，这个愿望并没那么好实现。有的人无论对错，从不道歉；有的人嘴上说着对不起，给人的感觉却是被逼无奈；还有的人很认真地道了歉，但下次依旧我行我素，继续犯同样的错误…… 为什么道歉这么难？为什么有人不愿意道歉？又该如何突破障碍、勇敢且正确地道歉呢？本刊策划，我们将带你一一剖析，学会道歉，好好道歉，不让感情因为不肯道歉而生嫌隙，更不让伴侣因为不能好好道歉而受伤。 真诚的道歉可以化解冲突，治愈伤痛，而虚伪、错误的道歉则会适得其反，甚至火上浇油，让两个人的关系急转直下。不幸的是，生活中后一种情况的占比有点高。 一场关于道歉的大讨论 周末，几个闺蜜相约喝下午茶。刚坐下，晓婷就气鼓鼓地吐起槽来：“你们给我评评理，这样的老公还能不能要了？” 原来，昨天晓婷和老公振廷约好去医院看望老妈，结果他放了鸽子，惹得老妈不高兴，晓婷觉得很没面子。为此，她要求振廷道歉。他倒是说了，但话是这么说的：“对不起，就算我错了行吗？但是，我真不是故意的。事情太多了，客户又催得及，我也是分身乏术。”一听这话，晓婷就急了：“什么叫‘就算我错了’，后面还加个‘但是’，你就是在找理由，根本就没觉得自己错了。”“什么叫找理由啊，我说的都是事实。”晓婷懒得听他解释，一摔门去了医院，晚上也没回家，今天就直接来聚会了。“本来挺小一件事，道个歉就完了，他什么态度啊，气死我了！” 姐妹们纷纷表示，下次见面必须给振廷好好上一课，但老公这个位置嘛，可以暂时保留，静观后效。“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家这个好歹还说对不起了呢，我们家那个嘴硬得跟石头似的，让他做什么都行，就是别让他说对不起。”李娜说，前天早上，老公没跟她商量，就把她最喜欢的茶杯送给他姐了，还说因为姐姐特别喜欢。当时她就急了：“她特别喜欢？我还最喜欢呢！”可是，送都送了，总不好要回来，所以，她要求他必须道歉。结果，他根本不理这茬儿。到了中午，他突然变得特勤快，又是扫地又是做饭。“有事不说事，净搞些有的没的打马虎眼，试图把正事儿给糊弄过去。他越这样，我就越生气，这不，到现在都没原谅他呢。” “唉，原来，天下男人一般黑啊！”紫苏唉声叹气地插了话，“但我想说，你们绝对不是最惨的。你们见过那种人吗，就是嘴上说着‘我错了’，但话里话外给人的感觉就是，他根本没错，错的是你。”紫苏说，她老公基本都会主动道歉，但说的话大有玄机。比如，“行了，你别无理取闹了，你至于吗？这么点小事儿！”潜台词是:我没说错，是你太玻璃心了。再比如，“我说话直，让你下不来台了，对不起啊。”潜台词是：我不过提了几点中肯的建议，你就受不了了。 “什么情况，这不摆明了是在推卸责任吗？”“就是，哪有这么道歉的啊。”“你老公这招太狠了。”“他这个不算狠，给你们听个更狠的。”轮到张静自爆“家丑”了，只见她声情并茂地说道：“我都说对不起了，你还让我怎么样啊？你怎么就不能原谅我呢？”李蕊就狂点头:“对对对，我老公也是这德性。好像他一说对不起，我就得马上原谅他，否则我就成恶人了，还得反过来安慰他。” “我算是发现了，在不好好道歉这件事上，男人都是练家子。”晓婷总结道。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虽然技法各有擅长，但都是一个德性，那就是态度不诚恳。”“对，你这话说到点子上了！说实话，每次生气真不是为了什么大事，只要他主动道个歉哄一下就没事了，结果就因为他的态度有问题，战火才一步步升级的。”“完全同意！态度是关键！咱们得想个招儿治治他们，不然还不反了天了。”“就是，道歉有那么难吗？怎么就不能主动道个歉，好好道个歉呢？” 就在大家疯狂吐槽老公的时候，一直置身事外的杨玥开口了：“姐妹们，我就想问一句，你们中有谁主动跟老公道过歉？”“没有。”“我从来不道歉。”“拜托，他犯那种低级错误，我从来不会犯，好吗？”“就是，每次都是他有错在先，我干吗要道歉啊？”听完，杨玥就乐了：“得，我是听明白了，敢情你们都是完人，都没犯过错，错的全是对方，对吧？”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了。 这是一场完全真实的闺蜜聚会实录。不得不说，她们的讨论完整地呈现了不好好道歉的五大套路。第一，不管对错，绝不道歉。典型代表不是别人，而是这群闺蜜，她们一直在要求丈夫道歉，而自己却从不道歉。第二，“但是……”型道歉，代表人物是晓婷的丈夫，“我错了，但我已经尽力了，你要理解我。”第三，“对不起，其实是你的错。”代表人物是紫苏的丈夫。第四，打岔，你要和我说这件事，我偏要跟你说别的事，李娜的丈夫就属于这一种。第五，讨价还价，代表人物是张静和李蕊的丈夫，就是只要我道歉了，你就必须原谅我。 不管是哪种套路，核心都是当事人并没有真的想道歉。就算嘴上说了，也会不遗余力地通过各种补充条款来证明自己没有错，或者这种错误是有情可原的。
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呢？ 为什么道歉这么难？ 关于这个问题，需要从多个方面来解读。 这些年，原生家庭被越来越多的人所关注。事实上，道歉难也和原生家庭有很大关系。因为好面子、害怕权威受损等原因，有些父母从不道歉，更不会向孩子道歉。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人根本不知道做错事还需要道歉，也不知道怎么道歉才是对的。所以，他们并非故意针对伴侣，而是对其他人也如此，不过是沿袭了父母的模式，选择了自己最熟悉的方式来应对。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道歉教育的话，倒是有一种，那就是，不管谁对谁错，哥哥姐姐都要弟弟妹妹道歉。这种“每件事都是我不对”的体验会让人觉得很委屈很丢脸，长大后就更不容易说道歉。 正如不能把所有的锅都甩给原生家庭一样，道歉难还和一个人的价值感有关。一般来讲，自我价值感低的人更不容易道歉，因为承认失败就意味着自己失去了价值、权威和地位。所以，他们常常会先发制人，先把别人的错误挑出来，通过蔑视、指责等方式攻击对方，这样别人就不能批评他了。这一点在追求完美的人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不管大错小错，他们都不会道歉，因为道歉意味着自己是不完美的，是低人一等的。妻子负责家里的理财，有一次损失了一大笔钱。但是，她拒绝承认是自己投资失败，而是抱怨公司给的信息不足，欺骗了她。 不过，话说回来，对方不愿意说道歉和你以为对方不愿意道歉，其实是两个概念。对有些人来说，可能笑一笑就已经是道歉了；但对有些人来说，不仅要口头上说，还要有实际行动。对有些人来说，就事论事地把这件事说明白了才是真正的道歉；但对有些人来说，只要自己服软了，用行动来替代就是道歉了。你看，每个人对道歉的理解是不同的。理解不同，期待也就有所不同，也才出现了一方觉得自己已经道歉了，但对方觉得根本没有或者感觉道歉很不真诚。 关于道歉难，还有一个很特别的现象。有些人对同事、朋友甚至是陌生人说句对不起很容易，但一遇到伴侣，就变得特别难。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亲密关系不同于其他的关系，伴侣是我们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越是重要，越是看重；越是看重，也就越不希望对方看到自己的不完美。尤其男人，很希望自己就是那个被妻子崇拜的人。所以，内心常常充满恐惧，并自发地形成一套自己的推理：道歉就意味着我错了，我错了就意味着我不够好，我不够好就会被看不起……所以，不必也不愿道歉。就算道歉，也不是真的承认自己错了，只是“我不跟你计较”而已。 两个人在一起，你来我往，总会形成彼此都习惯的互动模式，而有些模式就很容易导致当事人不敢道歉。比如，丈夫不小心把菜炒糊了，妻子很生气。他说：“对不起，我错了。”妻子马上接一句：“你错哪儿了？”丈夫说完，妻子还不依不饶：“你都知道不应该，怎么还这么不小心？”类似的可能还有：“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不想做饭……”“这点小事都干不好，你还能干什么啊？”总之，借着对方道歉贬低他。对方的防御机制一旦开启，做出道歉并修正错误的可能性就会大大降低。 不管是哪种原因，背后有一个共同的问题——习惯把人和事混在一起。比如丈夫答应妻子的事没做到，他就觉得一旦认错了，就说明自己不是个好丈夫。再比如妻子把菜做咸了，丈夫就觉得，这件事都做不好，她就是个笨手笨脚的人。 注意到了吗，我们很容易把一个具体的行为上升到人品以及个人价值问题。在这种互动中，道歉是很难发生的，因为一道歉，就等于承认对方说的是对的，自己就是不够好。但事实上，这件事做的不好，并不代表这个人有问题。就算菜没做好，但妻子还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就算这次没兑现承诺，但丈夫依然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只有做到对事不对人时，双方才会更轻松，道歉也才更容易发生。 知道了错误的道歉方式以及道歉难的原因，接下来，就到了非常关键的环节了，那就是到底该如何道歉呢。
道歉是支双人舞，别让他一个人跳 道歉是爱的需要 相信很多在看这篇文章的人都特别关心，怎么才能让不愿意道歉的人主动道歉呢。说实话，这个部分是最难的也是最容易的，为什么这么说呢？ 最难是因为这背后涉及童年经历、性格、个人习惯以及价值感等很深层的问题，想要从根本上做出改变，是一个非常浩大的工程。需要当事人具有很强的心理能量，进行针对性地训练，包括改变认知，将事和人分开；做建立自我价值感的相关练习；调整自己的行为，在重复过往模式时有所觉察等等。 但即便这么做真的有效，依旧无法排除有些人对此视而不见，宁愿大吵一架或是几天不说话，也不肯做出改变。这就涉及了最容易的部分，其实只需要考虑一个核心问题，这件事就解决了。问问自己：这段关系/这个人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能够为这段关系/这个人做出多大的让步？看起来很不可思议，对不对？但，这就是最关键的一步。如果你真的很在乎这段关系，你是不愿意把你们的关系弄僵的；如果你真的很在乎对方，你是不会希望对方为这件事这么难过的。道歉是爱的需要。所以，你就会愿意为这件事低头并做出让步。 那么，怎样道歉才有效呢？一般来讲，应该做到以下3个方面：尊重对方的感受；满足对方的需求；做出真正的改变。 梅龙是个工作狂，常常回家特别晚。对此，妻子宋芳颇有怨言。一天晚上，宋芳辅导孩子作业，进展很不顺利。她忍不住吼了两句，孩子就大哭起来。这时，梅龙回来了。宋芳新仇旧恨一起爆发了：“你从来都不陪孩子，你心里还有这个家吗？”梅龙累了一天，又被这么指责，心里也不痛快：“我这么辛苦为了谁？挣的钱是自己花了还是存私房钱了？还不是用来买房买车、给孩子交学费了！”两个人各执己见，吵得不可开交。 冷静后，梅龙主动打破僵局：“媳妇儿，对不起。你说得对，我光顾着工作，疏忽了对孩子的陪伴，让你受累了，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够。”听他这么说，宋芳也软了下来：“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你是陪孩子少，但也不是从没陪过，我不该完全否定你的付出。”当两个人不再剑拔弩张的时候，才能真正面对问题。 两个人分析了工作忙时间少的现实问题，决定从提升陪伴质量做起。列出哪些是不需要特别多时间就可以完成的，根据梅龙的工作安排制定了家庭日等，梅龙把这些打印出来贴到了家里最显眼的位置，用以提醒自己。这让宋芳看到了他改变的决心，也感到了被认真对待。梅龙也确实很认真地履行承诺，一点点地改变着。 这里需要注意的是，满足对方的需求并不意味着无底线地妥协，而是要寻找一种平衡，自己可以做到，也能让对方感觉舒服。为了息事宁人，很多人喜欢做出各种承诺，最常见的就是保证下次不会再犯。不幸的是，这个错误还是会反复出现。于是，被道歉的人觉得对方太没诚意，道歉的人也觉得很累，不敢再轻易说出口。为什么绝不再犯的承诺很难实现呢？因为根本性的问题没有解决，有些反应就是下意识的，很难避免。所以，道歉时一定要明确自己不能做到的部分。 举个例子。丈夫回家太晚，惹妻子不高兴了。丈夫说：“真不好意思，我下次一定早一点儿。”但下次一定还是会晚，因为他就是个经常加班的人。所以，做不到就不要承诺，可以换成“真抱歉，回家太晚让你担心了。下次，如果晚回家，我提前给你打个电话说一声。”让对方看到自己不能的部分，这样既承诺了自己能真的做到的部分，也可以降低对方的期待。
学会为自己的期待负责 看到这儿，是不是以为道歉这件事就解决了？很抱歉地通知您，并没有。 我们总是过度关注对方对我们做过或者没做过什么，希望对方做出改变，学习如何主动、真诚地道歉，却很少关注如何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做出让步。如果对方也把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呢？结局很可能是谁都不会改变，关系依旧很糟糕。 退一万步讲，到底谁更需要道歉这个行为呢？不愿意道歉的人不会因为自己不道歉而感到痛苦，反而是另一方会因为对方不道歉而觉得很受伤，特别希望对方能够道歉。所以，这件事归根到底是你的期待，你必须为自己的期待做点什么。 首先，要调整自己的期待。我们总是期待对方能按照自己想的那样去做，否则就不满意。可是，以对方的能力，他只能做到这些。难道因为他做不到，就要换人吗？要知道，当初你可能看中了他的事业、学历，同时也捎带了一个副产品——道歉能力不足，你必须全盘接受。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只能破罐子破摔，你依然可以去做自己能做的。比如，你可以说：“我知道你不习惯道歉，觉得特没面子。但是，你知道吗，我就想听这个。只要你说一句好听的话，我就能特高兴。” 其次，接纳道歉的多元性。并不是只有说出来的才是真的道歉，有人就是不擅长语言表达，更习惯用行动来表达歉意。可能是买个小礼物，也可能是笑一笑，甚至有可能就是不说话，因为他觉得自己错了，否则，只要觉得自己有理，舌战三天三夜也要证明自己没错。当不把自己习惯的模式当作唯一正确的真理时，你就会发现，其实，对方也一直在为修复关系而努力着。 再次，道歉是支双人舞，一个人是跳不起来的。当对方死活不道歉或者道歉很没有诚意的时候，你要去思考，是你的什么让他在跟你道歉时是那样子的。比如，对方做错了事，你上来就是一通指责。在被否定的压力下，他肯定会嘴硬到底的。再比如，为了让对方道歉，你一哭二闹三上吊。对方会觉得：要是你这么一闹腾，我就承认错误了，那下次呢，下下次呢，是不是永远都这样啊？不能惯着！所以，在满足自己需求的时候，你也要看看，是否照顾到了对方的需要。 总之，夫妻双方都要拿回自己的责任。只要一方做出一点小小的改变，就有可能带动对方的变化，就像梅龙主动道歉，从而带动了宋芳的自我反思一样，最终为两个人的关系带来巨大的改观。 道歉不是为了争对错 你一定很困惑，夫妻双方要做的事都说完了，怎么还没完结？因为就算按照上面的理论和方法，学会了如何进行有效的道歉，但如果没有看到道歉的本质，这种道歉又是否真的有益呢？ 遇到问题时，人们常常会下意识地想搞清楚到底谁对谁错。所以，很多时候，我们所认为的道歉其实是认错，潜台词就是：我是对的，你是错的，所以你得道歉，你得改。可实际上，很多事情是没有对错之分的。妻子觉得衣服应该摆放得整整齐齐，丈夫觉得随心随手乱放很自由，有对错吗？没有，不过是习惯不同而已。我们只能为自己的行为道歉，但不能为自己和他人的不同而道歉。此外，有些事情站在一方的角度上看，的确是对方错了，但站在对方的角度上，可能并没有错。 所以，道歉不是为了争谁对谁错，也不是为了把责任推给谁，而是当问题发生之后，我们是否有认真地对待这件事，而不是用敷衍的道歉逃避责任，更不是用绝不道歉的执拗拒绝沟通。抛开对错，真正聚焦到事件本身，看到两个人的冲突是什么？为什么对方很生气？自己的行为给对方带来了什么，是痛苦难过的感受还是不被重视的感觉？对方的需求到底是什么？自己可以为对方做些什么？自己在这件事的应对和解决上有什么需要调整和改善的？怎么做才能够避免同样的问题再发生？当所有这些被真正看到并思考之后，很多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本刊观点： 道歉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而是两个人的对手戏，需要夫妻双方的共同努力，各自承担，一起成长。愿每个人都能冲破心中的藩篱，勇敢地迈出第一步，真诚地为自己的错误道歉，并在收到对方的道歉时心怀感恩，感谢对方为这段关系做出的努力和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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