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真相时代,摄影师用谎言传递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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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5 15:28:3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纪实摄影师马克斯·平克尔斯(Max Pincker)新书中选取的六个人物,可以说是美国新闻中最富争议性的人物——因为他们扭曲了真实与幻想之间的界限。

在2016年一场为时六个月的全美公路旅行中,平克尔斯拍下了这么一些人:现实生活中手拿鱼钩的超级英雄,涉嫌冒名指挥火车与公共汽车的连环罪犯,以及一位大屠杀幸存者,他编织的集中营爱情故事,赢得了主持人奥普拉(Oprah)的心。

你可能也想到了些什么:比如2009年的“气球男孩”家庭,来自科罗拉多州的一名6岁小孩,据称乘坐自制的氦气球漂流而去(后来他被发现藏在家里的阁楼里),当时新闻全在滚动报道;美国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NAACP)前领导人瑞秋·多莉扎尔(Rachel Dolezal),直到2015年她父母透露她其实生来是白人时,多年来一直以黑人身份示人。

平克尔斯曾经是马格南图片社的成员,他说自己开始思索是否有可能将美国“高度个性化”的新时代拍摄出来。在那里,像多莉扎尔这样的人创造着一种内在现实,而在世俗的眼光看来,他们却显得怪异。

29岁的平克尔斯看上去很热情,坐在伦敦一家酒吧灯光昏暗的角落里,对我问道:“我们该如何使那些基于想象和幻想的图片,仍能以一种叙事方式蕴含着某种真相呢?”

他是激进的新一代纪实摄影师的一员,他们开始使用一些禁忌手段,比如戏剧化摆拍,对图像和背景的处理,或者干脆直接虚构。他们通过这些方式讲述那些常规摄影师难以表达的故事。

他的新书《多余的边缘》(Margins of Excess)不会明确告诉你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拼贴出一连串真实却神秘的画面,书里头演员演绎着报纸常见的场景,还有美军的怪异克隆狗,以及一些不明飞行物。

在当今时代,每天人们会拍下上十亿张照片,而网上不少照片都经过了处理,或是以扭曲的方式呈现。因此许多新生代纪实者都在发问,我们是不是应该把“镜头从不说谎”这句老格言彻底改改了?

“后真相”摄影


图片来源:Courtesy Rafał Milach

拉夫尔·米拉赫的《阿那克里亚,格鲁吉亚》(Anaklia, Georgia,2013)拍的是一座未完工的观光塔。2011年,总统米切尔·萨卡什维里(Micheil Saakashvili)宣布,要把阿那克里亚建成一座豪华度假胜地,但最终成了空谈。

伦敦的两场摄影展,使人得以一窥纪实摄影师与真相及真实性的复杂关系。在摄影家画廊(Photographers' Gallery),今年的德意志交易所摄影基金会奖(Deutsche Börse Photography Foundation Prize,享有盛誉的欧洲摄影奖)的入围名单中,有不少关注社会与政治议题的摄影师,他们也提出了同样的疑问:作品该如何表现未知世界的现实?

拉夫尔·米拉赫的作品,和一些奇幻建筑有关——这些建筑由前苏联国家的领导人在苏联解体后兴建——它们和挑战观众空间想象的认知扭曲作品并置在一起。米拉赫从前是白俄罗斯官方媒体的摄影师,他努力拍出能让政府负责人满意的照片,同时还向其他人传递着这些导览照片的虚假。

他拍摄了很多宏伟建筑,比如位于阿塞拜疆巴库市,由扎哈·哈迪德(Zaha Hadid)设计的阿利耶夫文化中心(Heydar Aliyev Center),这些建筑多有些华而不实,徒有其表。米拉赫说,这些建筑的设计目的,就是为了展现专制政权“欣欣向荣”的一面。

“整个展览就是一次认知和了解的集合:环境背景,我们能看见的东西,我们看不见的东西。”


图片来源:Courtesy Rafał Milach

拉夫尔·米拉赫的《巴统,格鲁吉亚》(Batumi, Georgia,2013)。这张照片是从字母塔(Alphabetic Tower)内部拍摄的,米拉赫在其竣工两年之后就造访了它,但那时它已经处于管理缺失和失修状态。许多鸟儿飞进塔楼里面,被困住之后因饥饿而死。

策展人安娜·丹尼曼(Anna Dannemann)在展览开幕式上说,入围的四名成员都想问,权力与真相的概念是如何从照片中生成的。毕竟现在,照片越来越难信任,新闻源与权威人士也是如此。

“我们身处后真相时代,自从我们懂得使用Photoshop等软件之后,摄影就已不再等同于真实,” 丹尼曼说。“大家提最多的是这样一个问题:这个图像是什么,现在上面有什么,它如何与现实相联系?”

“真实”的末日?

在巴比肯艺术画廊(Barbican Art Gallery)举行的“另一种生活:边缘影像”(Another Kind of Life: Photography on the Margins)展,集合了60年代以来以边缘化群体为拍摄对象的摄影作品,可以说相对真实。从黛安·阿布斯(Diane Arbus)为马戏团演员拍摄的黑白肖像开始,它编织了一条由布鲁斯·戴维森(Bruce Davidson)、拉里·克拉克(Larry Clark)和彼得·雨果(Pieter Hugo)等人记录下的,性与社会亚文化的发展脉络。

但是展览策展人阿隆那·帕多(Alona Pardo)说,即使是那些努力捕捉现实的摄影师,也一直在玩弄摄影师和被摄对象之间的“交流”,把自己置入他们想要讲述的故事中,并加入他们自己发明的元素。

帕多说,对许多人而言,比如丹尼·里昂(Danny Lyon),他在20世纪60年代将自己沉浸于非法摩托车骑手的世界中,这有点像方法表演——通过进入其中获得理想照片。新新闻主义记者这么做了,他也一样。

“底线在哪里呢?”她问,“根本没法弄清楚。”

在一个引人注目的房间里,生于乌克兰的鲍里斯·米哈伊洛夫(Boris Mikhailov)——前苏联知名纪实摄影师之一,展示了他的系列摄影作品《婚礼》(the Wedding),三个无家可归的人在表演一个婚礼场景。


图片来源:Ian Gavan/Getty Images Europe/Getty Images for the Barbican

鲍里斯·米哈伊洛夫于巴比肯艺术画廊的“另一种生活:边缘影像”展中,在自己的系列摄影作品《婚礼》前摆好照相姿势。

作品中画面生动多彩,裸露的肉体闪烁着光芒,让人看不清。摄影师拒绝从旁观者的角度去拍摄,也没有使用黑白摄影手法。他认为这种描绘无家可归者的常规方法会让拍摄对象隐于无形。他说,虚构的元素可以让人们摆脱惯常的冷漠。

“我认为这会让人感觉更现代:让你觉得这就是现在的生活,”79岁的米哈伊洛夫说。他曾在苏联解体前后拍摄过不少边缘群体。

“这是一种打破常规生活的方法。在打破之后,你会以不同的方式来理解生活。那会更精确。”


图片来源:Courtesy Max Pinckers

比利时纪实摄影师马克斯·平克尔斯(Max Pinckers)在他的新书《多余的边缘》中混合了现实和虚构元素,书中纪录了几个生活在虚构和现实之间灰色地带的美国人的生活。


图片来源:Courtesy Max Pinckers

杰·J·阿梅斯(Jay J. Armes)称自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私家侦探。阿梅斯幼时失去了双手,后来成为了一名演员和侦探,并声称曾为马龙·白兰度、猫王埃尔维斯·普雷斯利和约翰·列侬等客户侦破过案件。1970年代,以他为原型的手办玩具开售,他也因此成就不朽。他还收集奇异动物。


图片来源:Courtesy Max Pinckers

平克尔斯说,要表现出悲剧场景,摄影师通常会严重依赖视觉元素和观众交流。他在佛罗里达州奥兰多的同性恋夜店Pulse拍下了这张照片,这里正是2016年6月枪手奥马尔·马廷(Omar Mateen)造成49人死亡,58人受伤的地方。


图片来源:Courtesy Max Pinckers

“气球男孩”和家人。2009年那场恶作剧的中心,就是一只UFO形状的自制氦气球——这个主题在《多余的边缘》中将重复出现。


图片来源:Courtesy Max Pinckers

2016年全美公路旅行期间,平克尔斯拍下了这条美军克隆的狗。


图片来源:Courtesy Max Pinckers

平克斯说,他参观了美国各地的许多博物馆,那里经常有战争画面和悲剧事件的模型,有些也是虚构的。书中也有这种不真实的画面,与旅途中真实的风景一同呈现。


图片来源:Courtesy Max Pinckers

平克尔斯雇佣了演员,指导他们表演许多场景,模仿悲剧发生第二天报纸上刊登的图片,做到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照片拍摄时没有悲剧发生。


图片来源:Courtesy Max Pinckers

美国对阴谋论的痴迷——包括认为像“9·11”这样的悲剧是骗局或涉及政府勾结的理论——是本书反复出现的主题。


图片来源:Courtesy Max Pinckers

平克尔斯说,演员按需哭泣的能力对于表演场景、模糊虚构与现实之间的界限很有用,而且有助于探寻照片在后真相时代中如何起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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