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艳米兰世博会的摄影作品,出自陇县山沟沟里的农民摄...
前言:2015年5月,意大利米兰世博会中国馆内,两幅摄影作品格外引人瞩目。其中一幅名为《征服》,画面上一个挽起裤腿的庄稼汉子正扬鞭吆喝两头耕牛,另外一幅叫《朴实的爱》,如同作品名字那样,画面上的两位老人盘腿坐在一堆稻谷当中,表情质朴而憨厚。在作者一栏,两幅作品都写着“谢万清”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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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万清作品《征服》
几天后,谢万清接到一通从北京打来的电话,对方告知作品展出的消息,邀请他前往米兰一趟,并承诺负责交通食宿。谢万清欣喜之余,追问:“可以带老婆去不!”对方说这个不行,他思忖片刻,朝电话那头高声应道:“实在对不住,屋里有两头牛,几亩地,确实走不开,去不了咧!”那时,谢万清距离北京1350公里,距离作品所在的城市米兰,中间则隔了小半个地球。
后来有一天,西安有个导演上门给他拍纪录片,闲聊之余,他随口一问:“米兰在中国哪个省?”对方告诉他,米兰不在中国,在欧洲,是意大利第二大城市。老谢听闻,摇摇头:“弄了个啥嘛,又把自己给耽搁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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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万清作品《朴实的爱》
第一台照相机
老谢,全名谢万清,陕西陇县峰山村人。峰山地处陕甘交界处,平均海拔2300多米,山大沟深。从前原本有条省级公路穿沟而过,后来公路改道,峰山村彻底成为了“世外桃源”,如今每天仅有一辆中巴车从县城往返。
在陇县,峰山村出了两个名人,一个是峰山小学老校长,坚守乡村小学多年,荣获“启功教学奖”,另外一个便是近几年被媒体称为“泥腿子农民摄影家”的谢万清。老校长获奖后,携家带口离开峰山,前往县城新建的公办小学履职。谢万清没能交上这样的“好运”,相比从前,除了隔三差五有外地朋友慕名前来,他的生活并无任何实质性改观。“一个人一个命么,咱就是个老农民,穷苦了一辈子,也不指望转运咧!”
从1950年算起,老谢在峰山村已经生活耕作了62年。峰山有个沟叫谢家沟,老谢说不上来谢家在这个沟里生活了几代人,倘若按照祖辈经验,他的人生内容从一开始就被规定好了:顺着祖先脚步,弯腰耕种,面朝黄土,默默把一辈子的汗水挥洒在这片山沟沟里。可是,四十八年前的一次经历,彻底搅乱了他此后的生活轨迹。
1969年,陇县修建水库,辍学不久的谢万清,跟随村里的青壮年一起到工地参加劳动。水库上的工人来自全县各地,还有一批从西安来的知青。连续劳动几日后,谢万清发现有一个知青每天出现在工地上,劳动结束大家各自休息,他背着一个黑匣匣左右比划,有几次还比划到了自己这里。一个礼拜过去了,知青把冲洗出来的照片拿到工地上给大家欣赏,老谢在照片上发现了几天前的自己,此时他才知道,那个“黑匣匣”是照相机,知青的“比划”叫采风。
老谢回忆,当年知青带的是一部“红梅牌”照相机,就是这个机器把“自己的魂一下就勾走了”。有好几回都想亲手摸摸这台机器,于是他就和知青套近乎,主动替知青干活,以换取抚摸一次照相机的机会。
在水库工地劳动一天的报酬六分钱,这台红梅牌照相机标价却高达一百多块,老谢暗自下定决心:就算砸锅卖血,一定要攒钱买上一台。从那以后,仗着年轻气盛,身子骨强壮,他连续加班干活挣工分。14岁的山里娃为了一台城里人耍的高级照相机拼命,工地上的人都说:“这娃娃叫鬼把头麻咧!”
终于,经过十年积攒,24岁这年夏天,老谢从陇县百货大楼买回了人生中的第一台照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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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醋和尿素冲洗照片
老谢的作品黑白照片居多,除了镜头定格的事物外,精巧的构图和角度也是很多人津津乐道的主题。米兰世博园展出的《征服》,曾被很多杂志和网站作为“构图典范”刊载,甚至有高校摄影系老师用这张照片给学生讲解“构图奥秘“。可是,当年老谢刚刚捧起照相机时,对于构图、角度、光线等等,可以说一头雾水。
有了相机,老谢就去跟老知青请教,平时下地也背着,只要感觉有意思、很漂亮的东西,都要举起相机拍一拍。渐渐地,他发现,自己看见的东西很美,拍出来效果却差了许多。他再次请教知青,知青告诉他,那得去学专门的摄影知识,得有书才行。
老谢二话没说,背起相机徒步20多公里,到县城文化馆“取经”。只要农闲时节,他就背几片干馍馍,往返县城和村子之间。陇县地理位置偏僻,经济发展落后,当时专业搞摄影的人寥寥无几,几番讨教后,文化馆几位“行家”的三板斧已经解答不了老谢的种种疑惑了。于是,他又搭上一辆班车前往宝鸡,在一家商场的相机柜台前软磨硬泡,让售货员教他更为丰富的摄影知识。临走,售货员卖给他一本《摄影入门》,并告诉他:“把这本书吃透,技术就大硬咧!“老谢如获至宝,卷起书从城市又回到了小山村。
老谢文化程度不高,小学尚未毕业,除了自己名字,认识的汉字实在有限。他捧着那本书找村里的民办教师帮忙,两个人盘腿坐在炕上,点一盏煤油灯,脑袋对脑袋,就着山里的野风,一字一句挖掘、吸收、猜测书本里神奇的摄影知识。
八十年代,数码相机尚未在中国问世,在摄影界,胶片机依旧一统天下。暗房是胶片摄影必备的条件,购买胶卷也花费不少。有一段时间,新婚妻子发现丈夫总是一个人抱着相机发呆,以为“自己跟了一个二货“,后来才知,丈夫在为没有钱买胶卷发愁。和村里很多乡亲一样,妻子对丈夫“不本分”的爱好难以理解,不过,偶尔埋冤一阵后,经济上她照旧无条件支持,“没吃没赌,走的不是歪路,人家爱好这个,我也没啥办法!”三十年后,妻子安桂芹笑言。
彼时峰山村尚未通电,如何冲洗照片成为老谢面临的最大难题,“总不能隔三差五花钱往县城跑吧!”老谢琢磨。往文化馆奔波那几年,老谢认识了一位县中学的化学老师,经老教师指点,他回到家开始摸索自制药水。老谢用煤油灯做光源,用尿素和醋配制化学试剂。家里找不到合适的容器,他也舍不得用仅有的几个碗来装药水冲印照片,于是,就在房子的土地上挖三个坑,铺上块塑料布,就显影定影和水洗了。让县文化馆工作人员和那位化学老师震惊的是,老谢的土办法,最后居然成功了!
妻子的默许,冲洗照片的难题顺利解决,老谢彻底放开手脚玩起了摄影。他把镜头对准家乡的山川、河流、草木,给老人们拍遗像,村里大小红白喜事,他都通过自己的视角记录下来。有时在地里干活,也要按动快门,捕捉一二,那张后来备受好评的《征服》,便是他在地头干活时拍摄到的。
整个八十年代,老谢背着照相机徒步奔走在陇县的角角落落,定格下了大量极具时代风貌的画面。2016年,在西安工作的一个青年登门拜访,老谢抱出一堆作品,那个青年在翻阅过程中,盯着一张照片突然大声尖叫。
“咋了?”老谢吓懵了。
“这是我爸,真的是我爸!”青年把眼神钉在那张照片上。
老谢长舒一口气,这样的事情他最近几年碰到过不少。“那就送你了,拿回去让你爸认认,看还想得起来不!”老谢高兴地说。
“我爸过世好几年了。屋里只有他一张遗像!”老谢听闻,又愣住了。
给我讲这件事时,他难以掩饰的自得从眼睛里喷射出来,“这就是摄影,当时看着没啥,时间一长,意义自己就跳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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